一大早, 柯爵就到了康小魚家小區外。他坐在車裏等了一會兒，戴上棒球帽和口罩下車。陸沈禾的家比較偏僻，這條步行街平時人就很少，現在一大早更是沒什麽人，長長的人行道上，只有柯爵一個人低著頭踱著步子的高瘦身影。

康小魚剛走出小區, 一眼就看見了柯爵。因為前兩次都是柯爵先到, 今天康小魚故意提前下樓, 可是她沒有想到柯爵還是已經到了。而且看著他悠閑散步的樣子, 竟像是到了有一會兒了。

康小魚急忙跑過去。

“你來的好早呀！”康小魚彎著眼睛，眼裏噙著一抹略帶歉意的笑。

柯爵擡頭看她，看見她說話的時候, 白色的哈氣溫柔地飄。柯爵也笑起來，說：“嗯, 早上空氣好, 出來比較早。走吧。”

康小魚“嗯”了一聲, 跟著柯爵往前走。

柯爵低著頭, 看著地面上映出兩個人的影子。康小魚的影子嬌嬌小小的，和他的影子貼在一起尤為顯得嬌小。柯爵有些驚訝地側過臉打量了一下康小魚的身量。

康小魚疑惑地望著他，問：“怎麽了？”

柯爵沒說, 他沈默了一會兒，轉了話題，試探著問：“你這兩天怎麽沒有上學？該不會是因為網上那些東西吧？”

“沒有呢，”康小魚搖搖頭, “媽媽做了個小手術，我請假去醫院照顧她了。”

知道康小魚不是因為網上的事情影響了上學，柯爵心裏松了口氣。他緊接著又擔心地問：“手術？沒什麽大問題吧？”

“沒什麽問題，媽媽去年骨折，胳膊裏有鋼板，前天去醫院拆除而已。”

柯爵點點頭。

兩個人又安靜下來，四周只有兩個人交疊的腳步聲。眼看著快走到車旁，柯爵忽然停下來，說：“其實很抱歉，畢竟是因我而起，而且那天面對記者的時候，我事先並沒有征求你的意見。”

康小魚有些驚訝，緊接著是恍然。原來柯爵是以為她因為網上的那些言論躲到家裏不敢去上學了嗎？康小魚側轉過身，微微擡著下巴，仰望著柯爵。

“柯爵，你真的不需要總認為是你影響了身邊的人，也不需要總是這樣對別人說抱歉。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。編故事的人不是你，拍照片的人不是你，惡意揣摩別人的不是你，散布謠言的人也不是你。所以，該道歉的人也不是你。”

朝陽一點點升起來，發散的光暈和她眼睛裏的光慢慢融合。

柯爵忽然覺得眼前康小魚特別認真嚴肅的樣子很好看，他不由揚起了嘴角。可惜他戴著口罩，康小魚看不見。

他說：“好，以後我不再總道歉。那你也要答應我不要總道謝。”

康小魚怔了怔，翹著嘴角笑起來。她說：“好呀，一言為定！”

“一言為定。”柯爵大步往前走了兩步，走到車側，給康小魚打開車門。

馬路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，康小魚跨過去的時候，腳底一滑，一個趔趄，柯爵及時扶住她。康小魚回過頭看向他，下意識地說：“謝……”

第二個“謝”字還沒有說出口，康小魚就看見柯爵藍色眼睛裏大寫的拒絕。康小魚硬生生把第二個“謝”字給咽了回去。

·

康小魚今天的狀態很好，加上嗓子也好了，她今天單獨錄歌的時候一遍過。柯爵站在錄音棚的門口，抱著胳膊望著戴著耳麥的康小魚。她唱歌的時候眉眼嘴角皆是笑。

康小魚單獨錄完一遍之後，要正式和柯爵一起錄。康小魚從音樂的情緒裏退出來，偏過頭，看著柯爵從後面走過來，在她身邊的高凳上坐下，戴上耳麥。

他戴上耳麥的動作，康小魚見過很多次，隔著一道屏幕那種。今天倒是她第一次這麽近看見他這個動作。等一下，她要和他一起唱歌了嗎？

自己唱他的歌是一回事，但是真的和他一起唱的時候好像心裏莫名添了一抹小緊張和小歡喜。

“緊張了？”柯爵笑著問她。

康小魚實話實話，小聲說：“有點。”

“別擔心，錄歌這事兒我說了算。J姐不管這個，錄多少遍都行，唱一天也沒問題。”

康小魚小聲“嗯”了一聲，轉過頭去。還不是因為要和他一起唱歌才緊張？康小魚決定當他不存在，不去看他。就當做以前那樣，假裝自己和電臺裏的他一起合唱。可是即使她目不斜視，柯爵那條隨意向前伸著的大長腿還是跑到了她的視線裏。

真糟心。砍了算了。

音樂飄進耳朵裏的那一剎那，康小魚緊張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得到了緩解——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。然而在她唱出第一個音的時候，就走音了。

康小魚看了柯爵一眼，柯爵臉上沒什麽表情，正翻看著詞單。康小魚咬咬牙，硬著頭皮唱下去。還好除了第一句有些走音，後來唱得還算正常發揮。

她唱完自己的那一段，輪到柯爵唱的時候，康小魚急急在心裏松了口氣，好像繃緊的弦頓時松開。她不由自主睜大著眼睛，望著柯爵唱歌。

柯爵將自己獨唱的一段唱完，看了康小魚一眼，康小魚反應過來，記起下一段又要輪到她。然而想起下一段的歌詞，康小魚又開始莫名緊張起來。

“世界這麽大，偏偏遇見他。我能想到的好，想象不到的好，他都有，都有。天哦，該不會做夢吧。摸摸發燒的臉，聽聽噗通的心跳。別眼，捂臉……”

這一段唱完，康小魚聽見自己的心在“噗通”、“噗通”地跳。只因，她唱出這樣的歌詞時柯爵就坐在他身邊。

她剛剛喘了口氣，就聽見柯爵致命的聲音在唱：“黑白琴鍵裏飄出彩色的小調，夢也有了味道。飛過的蜻蜓撲閃撲閃，告訴我想她。想她彎起的眼，輕輕翹起的嘴角。還有，馬兒尾。”

假的！假的！假的！都是假的！歌詞什麽意思都沒有！當成三字經來唱！

——康小魚在心裏拼命這樣告訴自己。

柯爵獨唱的那一段結束，要兩個人合唱了。耳麥裏響著的背景音樂侵占了她的耳朵，康小魚悄悄分神，使勁兒去聽她自己的聲音和柯爵的聲音疊在一起的聲音。

新奇，又奇妙的聲音。

“看著你眼裏的光，什麽煩惱都忘光。一切開始變得完美，甜蜜無限蔓延。從此每一天都是晴空萬裏。偶爾下雨也沒有關系，有你，有你。”

最後的一個尾音流走，整個世界好像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。而康小魚的心裏好像一下子空了，她緩了緩情緒，把耳麥摘下來，有些歉意地對柯爵說：“不好意思，這一遍我沒有唱好。”

柯爵想了一下，問：“小魚，你喜歡唱歌嗎？”

康小魚毫不猶豫地點頭，說：“喜歡呀。開心的時候喜歡唱歌，不開心的時候唱歌也會變得心情好。唱歌就像是能讓我開心的一種游戲一樣。”

“這就對了啊。游戲而已，當成玩嘛。”柯爵從褲袋裏掏出一支棒棒糖，撕掉包裝紙，塞進康小魚的嘴裏。

康小魚咬著嘴裏的棒棒糖，楞楞地望著他。

“吃了糖，唱出來的歌也會變甜。”柯爵將另外一支棒棒糖，懶洋洋地塞進自己嘴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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